沐念慈現在被母親保護了起來, 根本就不讓她起身，每天照顧孩童似的照顧著她, 連吃飯都是用餵的。

她知道, 母親這是自責，所以極力想要彌補，為了能讓母親好過, 她索性也就任著母親去了。

沐芝走進來, 看著妻子緊張女兒的樣子，笑著搖了搖頭。

“念慈自己就是大夫,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, 嫣兒不用過分憂心。”

沐念慈也跟著說道：“是啊, 我不過是一些擦傷，母親不用擔心。”

梁楚嫣念叨著：“擦傷也是傷, 女孩子落了傷疤就不好了, 還是要好好養才是。”

沐芝和女兒相視笑了笑。

“宮裏的消息, 馮承認罪了，還說都是他一人的策劃，秋後問斬，他的家眷被貶為庶人流放。”

沐念慈臉色正經了起來，“馮承的懲罰終於到了。”

“還有一個好消息，馮承供出地圖有一半是真的，所以瑩國並未擁有全部的地圖, 假地圖已經送到前線去了，根據這幅地圖, 可以重新排兵布陣, 就看司廷玉的了。”

梁楚嫣啊了一聲，沐芝忙解釋, “那小子沒那麽容易死，恐怕是假裝的。”

她這才懵懂的點點頭。

都說不想他們瞞著自己，可是等知道之後也真的是聽的頭暈。

“還有一件事，我想跟你和念慈坦白。“”

沐念慈看著父親的神色就猜出，可能是父親隱藏的那個秘密，於是坐正了身子。

梁楚嫣還不清楚這事情的重要性，笑著問，“你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。”

沐芝坐了下來，緩緩道：“是我的身世。”

梁楚嫣皺了皺眉，等著他往下說。

“我出生在康州，父親是康州駐守的延擎，母親是郡守之女，還有一個姐姐，兩位兄長，我們一家和樂，日子過的幸福。

直到那年戰事起了，父親帶兵抵擋瑩國，康州被圍城，援軍遲遲未到，父親要將母親和我們幾個孩子送走，於是把我們送到了外祖家中，母親不肯，父親只好將她迷暈，只是出城路就在眼前，外祖父和外祖母卻遲疑了。”

梁楚嫣疑惑道：“明知能走為何不走，可是出了什麽事。”

沐芝苦笑道：“那就要從我外祖說起，自外祖母落胎之後就一直沒有子嗣，我母親是被收養的，他們對母親視如己出，可就在那日，他們發現了一樁陳年往事，揭開了他們無子的真相。

原來外祖母並非不能生育，而是被下了絕嗣的藥，外祖父亦是，那孩子自然也不是普通的落胎，也是藥物所致，而不想他們生下子嗣的人，就是外祖父的好友，他有一私生女，不能被外人知曉，所以千裏迢迢送到了康州，他怕友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對她女兒不好，為了他們能夠全心全意的對待女兒，所以才下了手。”

梁楚嫣捂住了嘴巴，驚呼道：“此人心思真是歹毒。”

“是啊。”沐芝接著又道：“那私生女正是我母親，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談話被我偷聽，一邊是養育多年的女兒，一邊是讓自己絕嗣的人，他們很生氣，連帶著也遷怒了我母親，那人讓他們嘗盡了無子的痛苦，可他們卻替那人養了這麽多年的孩子。

是個人恐怕都會心生怨懟，所以在出城的路上，外祖父和外祖母產生了爭執。

外祖父氣友人用如此陰損的招數對待他，他們卻要帶著他的女兒出逃，合該也讓他嘗盡失子之痛，外祖母不同意，畢竟是自己的養大的，早就當成親子一樣了。

最後外祖父自然是說的氣話，還是帶著我們一起走了。

但是他們的爭執耽誤了最佳的出逃時辰，我們正好遇上敵軍，全部死在瑩軍的劍下。

我是那場戰役中，唯一活下來的人，那一年我四歲，什麽都記得，等我醒來之後，就已經身在江淮了。”

梁楚嫣聽的眼淚落了下來，心疼道：“這就是因果報應，若那人沒有害的你外祖父，你母親兄姐也不至於慘死。”

沐念慈聽完只覺得手腳冰涼，她已經猜出那友人是誰了。

沐芝冷笑一聲，才又道：“我在江淮有了新的身份，是我真正的外祖父安排的，他派人教導我，控制我，安排我進京趕考，他想把我培養成下一個他，我怎堪成為他這樣不擇手段的人。

我有很多報覆他的計劃，決心不肯進朝堂，即便玉石俱焚也好。

就在我要行動的那一天，我遇到了你，嫣兒，你是那麽美好的人，單純善良，那一瞬我放棄了自己所有的報覆。

後來我們相愛成親，作為駙馬我自然也不用入侍，不過我發誓，並未因為這點才和你成親的。”

他可能還是怕妻子在意，所以說到此處有些小心翼翼。

梁楚嫣搖搖頭，“我心疼還來不及呢，怎麽會多想，夫君放心，我們的情誼我心中清楚，做不得假。”

沐芝也相信父親，不過接下來的話，不知道母親能不能接受了。

關於父親的身世，可不光光是這一點，這麽簡單。

沐芝點點頭，又深吸了一口氣，“這是第一件，第二件事，就是我的病，還是因我外祖父而起，他因為我娶了你大發雷霆，因為他的謀劃全部都落了空，所以他才朝你下了手，想要將你毒死，這樣我就能重新入侍。

我日日提防，這日子自然不好過，但我也看出了他的決心，只要我還活著，就一定不會放棄，所以我，喝下了那原本給你準備的毒藥。”

梁楚嫣顫抖的捂住嘴，不讓自己哭出聲來，不可置信的哽咽道：“夫君……”

沐芝替她擦拭眼淚，柔聲哄道：“是我把你卷了進來，這是我應該受的，夫人無需悲傷，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是寫好了的，外祖父不會放過我，也不會放過我身邊的人，是你的出現才拯救了我，當時的我已經並無所求了。

只是後來你有了念慈，那時我才後悔，不想離你們而去，於是暗中開始尋找解藥，積極的配合大夫，整日喝苦澀的藥，好在有念慈，我這毒才解了。”

梁楚嫣破涕為笑，不住的點頭稱是，“沒錯，我們一家如今苦盡甘來，一切都過去了。”

沐念慈低下了頭，恐怕還有一個大坎沒有過去呢。

“還有最後一件事，希望夫人不要介意。”沐芝現在開始有些忐忑了，妻子膽子小，不知道會不會被嚇到。

“夫君說。”梁楚嫣輕笑著道。

沐芝清了清嗓子，這才開口，“我那我母親，是馮承和太後的私生女。”

梁楚嫣手中的碗嘰裏咕嚕的滾到了沐芝的腳邊，屋中靜的能聽到針掉在地上的聲音。

“馮承和母後的……那惡毒的外祖父是馮承？他和母後，那我們豈不是……”

這輩分豈不是亂了！

沐念慈微微扶住了額頭。

在父親剛開始說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出來了，之前她就一直懷疑父親的身份，而父親被誰下毒又不肯說，能被父親這樣忌憚的其實並不多，她懷疑過馮承。

之後她幾乎就可以肯定下來了，馮承和太後的奸情她也是知道的，這些線索一結合，非他們不可了。

估計父親擔心的也是她擔心的，如此一來，論輩分母親可是父親的姨母。

沐念慈看著母親呆若木雞的模樣，忙出聲寬慰道：“父親和母親同歲，父親是馮承和太後的孫子，可母親是明帝和妃子所生，並無血緣關系啊。”

梁楚嫣知道沒有血緣關系，但是冷不丁的聽到這樣的消息，還是有些難以接受。

她想開口說些什麽，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，竟然直接倒了下去。

“嫣兒！”

沐芝大步上前抱住妻子，悔恨道：“若非我一開始的隱瞞，也不會到了今天這地步。”

說到底，他也是自私的。

“人皆有私欲，父親不用自責，母親那會想通的。”

沐念慈清楚母親的性格，她愛父親勝過一切，區區輩分這種事情，不算什麽大事，況且這些秘辛永遠不會被外人知曉。

那就更加不足掛齒了。

沐芝點點頭，抱著妻子回了房，溫柔的為她脫了鞋蓋上被子，手撫摸著她的臉頰，喃喃道：“對不起，我隱瞞了這麽久。”

他剛起身要走，卻發現手被拽住了。

梁楚嫣其實沒有真的暈，她是裝暈的，對於夫君剛才對她說的那些，她雖詫異，但是更多的還是心疼。

心疼他小小年紀就要目睹親人死絕，心疼他被馮承那樣人控制成為一個工具，心疼他為了她不惜放棄自己的生命。

她怎麽能不感動。

“夫君，嫁給你，是我這一生，最幸運的事。”

“嫣兒。”兩人相擁，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
過了許久，沐芝才突然想起了什麽，嘴角勾了起來，“那夫人剛才暈了，不是因為害羞吧。”

梁楚嫣臉一紅，轉了過去，“我自然不會因為什麽這些輩分不快，我也不是什麽迂腐之人，實在是在慈兒面前，有些抹不開臉面，慈兒會怎麽看我們……”

她母親是父親的姨母，這……

雖然外人不清楚，但是她也怕慈兒多想。

沐芝忍著笑意，開導道：“以念慈的心思，恐怕早就猜到了，再者說，念慈的性格夫人還不知道，她見過的大風浪多了，這些對她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。”

“夫君說的有理，是我多想了。”

梁楚嫣臉頰緋紅，趕緊又躺了回去，伸手去推他，“夫君還是去看看慈兒吧，我要睡了。”

“好~”

沐芝為她蓋好被子，這才起身，此時的他，只覺全身是從未有過的輕松。

竹亭中，父女兩個並肩坐在那裏，桌上是還溫熱的茶水，冒著熱氣，亭中遍布清香，“馮承若死，太後那裏的報覆也已經有了，父親還有什麽心願未了嗎。”

沐芝笑笑，只輕聲道：“回康州，看看你祖父祖母，然後帶著你母親四處逛逛。”

他這一生盡被掌握，如今已經沒了枷鎖，只想四處游玩一番。

“母親一定很開心。”

沐芝看向女兒，“你呢，想做什麽。”

沐念慈目光柔和，“等司廷玉回來後，玄玉門也該變一變了，屆時我們也想四處游歷一番，不知父親母親可嫌棄我們。”

“你母親更開心了。”沐芝開懷大笑。

沐念慈看著天上的月，只盼望心中人能夠早日歸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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